第14章 坟头白影
白衣公子微微俯身，向我行了个礼：“我丫叫白璟。”
“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我睁大眼瞪他，“你刚才都看到了？”
他说话不紧不慢，脸上洋溢着和煦的笑：“小生一直在你身后，自然看到了啊，姐姐都没注意吗？”
脑中劈来一道雷！都看到了……这签怕是不灵了吧！难道是我刚才太心急，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禁不住心里一阵火大：“我又不认识你，你跟这么近干嘛？你觉得这样礼貌吗？”
白衣公子还没接话，林外就传来时影的声音：“你在里面干什么，在和谁说话？”
我看着白衣公子，气不打一处来：“他偷看了我的符。”
时影站在林外，看了一眼我目光投去的地方，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谁，什么符？”语气稀松平常，“出来，我找了家客栈。”
眼前站着这么个大活人，他是瞎吗？我心里一紧，有点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再次盯向满面微笑的白衣公子，感觉声音都在颤，“就是他么……你看！”我朝时影指了指他，白衣公子微笑看我：“我没偷看，是光明正大的看啊，姐姐。”
时影顺着我的手又看了一眼，目光波澜不惊，没有一丝变化，仿佛看的是空气。我心里愈发得紧了，还想解释，时影的脸已经阴了下来。他淡漠地睨了我一眼，转身走了，丢下一句话：“玩够了就出来。”好像我在逗他玩一样。
我愣登住了，睁大了眼盯着还在冲我微笑的白衣公子，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后背直冒冷汗，两腿虚得快要站不住，时影竟看不到他！
眼前的这个人难道是鬼吗！
眼看时影走得远远的都快出白云庵的大门了，我这才反应过来，跟头被杀的野猪一样嗷嗷叫着奔出了树林，披头散发地几步就追到了时影身旁，拽紧了他的胳膊。一边走又一边后怕地回头看了两眼，白衣公子仍站在林子里，冲我微微浅笑。
时影在天徕客栈定了两间客房，要与我分开睡。
我有点沮丧，感觉自己像被人抛弃了一样。明明三劫的设定里，我和他一直是夫妻，从未离异，干嘛刚离开山庄就急于和我撇清关系？
吃过晚饭，趁着他在房里铺床，我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好说歹说地求情，最后把他给惹烦了，脸一沉，话说得很不客气：“离开山庄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你说清楚了？你一个女人，也好意思开这种口？”
我忙摆手解释：“不不……不用睡一张床，睡一间房就行。”说着我就蹲在地上打起了地铺，“我睡地上。”
话刚说完，时影一把捏起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就把我推出了门外，“咣”的一声，门锁上了，“你还想睡一张床？”
自尊和面子被伤得拔凉拔凉，我不死心，又趴在门上求了好半天，都没见他搭理一句。直到他屋里灭了烛，没了光亮，我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屋子里空落落的，静得可怕。我裹着被子缩在了床角，浑身打颤，嘴唇抖得上下牙都磕出了声音，只大睁着眼死死盯着窗外乌漆墨黑的天。树在窗上倒出了黑影，被风吹得沙沙直响，有点阴森，有点诡异，可怕极了。
我手抖着把剑往身边挪了两挪，脑子里全是白天的那个年轻公子……他他他，不会来找我吧……
可越怕什么，越是容易碰到什么。
撑到后半夜终于捱不住困劲儿，眼皮刚耷拉了两下，再睁开忽然瞥见窗前飘过了一道白影。我身子一紧，瞬间没了困意，浑身都僵了。
走开，快走开……
可越想怎么样，事情偏偏越是不如意。
只见那道白影在窗外来回飘了两下，忽然停在窗的正中心，不动了。我牙咬住被子，手颤得连剑都拿不稳了。眼看着那道白影在窗前停留了一会儿，竟像化开的白气一样无影无形地顺着窗户的缝隙一点点地散了进来，在我床前游转了一会儿，渐渐幻出了人形。
就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年轻公子！
我手一抖，卯足劲儿抓起床边的剑对着他的身子就是一劈，抱着让他非死即伤的念头。却没想到砍出去的剑竟倏忽之间穿过了他的身子，剑上一点受力的感觉都没有，劈的倒像是空气。
我身子又是一紧，跟疯了一样立即又对着他连续劈了几剑，却无一不穿透了他的身子。白衣公子没被剑伤了分毫，依然面带微笑地站在原地看我。
这下我手软的再也拿不起剑了，两腿一蹬，哭着钻进了床角，感觉声音都变了：“你……你是什么鬼……”
“孤魂野鬼。”白衣公子看着我微笑。
我身子又是一抽，感觉差点背过气去，“我……我……我不认识你，你不要来找我……我没害你，我真的没害你……”
白衣公子面带微笑地往我床前走了走，温言道：“我知道不是你害的我，明晚子时，南塘镇外十里青草坟头见。”说完，他悄无声息地又一点一点从窗缝散了出去，没留下丝毫来过的痕迹。我还没吁上气来，已见他在窗外停落成一团白影，一字字地警告我，“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夜夜来这里纠缠你。”说完这句，才飘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朝时影房间奔去。去了发现他不在，又跑下了楼问掌柜的，掌柜的说他早早的就出去了，好像去办什么事。
我凄惨着张脸在客栈门口的凳子上枯坐了一个上午，直到晌午，时影才露了面。他屁股刚坐下，我眼泪唰的就掉了下来。
时影闷不做声地喝了口酒，冷冷看我一眼，神色很是倨傲：“不舒服？”
我抹了抹泪：“没有。”
“那你哭什么，吊丧着个脸，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我心里顿感酸酸的。昨晚那么吓人的事本来已经在心里压了很久，只等他一露面就想一股脑儿的全倒给他，可他这么一副冷嘲热讽的调调，弄得我一点想说的欲望都没了。算了，还是不要把他牵扯进来为好。
为今之计，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躲。离开南塘，现在就动身！
又有点犯愁，来南塘是我的主意，现在要突然离开也是我的主张，我正忖摸着怎么开口才不会让时影觉得是在无理取闹，已听他冷不丁来了句：“我今早在‘西洵门’寻了个教头的职位，你呢。”他喝着酒，“不会打算一直靠人养吧？”
虽说下凡历练确实不允许带银子，只能靠自己的一双手劳动致富，只是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闲不住，小心地问了句：“那我们在这里待多久啊？”
时影目光在酒盏上转着，轻描淡写地说：“渡完这第二劫。”
瞧他不置可否的说话语气，我心已经凉了半截，看来是要长住了，当下小声地说了句：“我这两天就找。”
这天半夜，怕白鬼来找时影的麻烦，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壮了胆子去了南塘镇外十里的青草坟头。
夜里的天暗漆漆，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坟地周围是漫无边际的黑，偶尔飘过一两缕游离的鬼火，显得众多林立的碑石更为冰冷坚硬，鬼气森森。
我提心吊胆地将坟地环视了一圈，手抖得剑都拿不住了，忽然听到不远处的一个黑暗角落里传来了一声稚气的嗓音：“你来了啊，很守信嘛。”
我朝声音的来向一望，只见那个白衣公子正优雅地坐在坟头，微笑着朝我招手：“过来。”
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也不敢不听话，紧着握剑的手一步步向他走了过去。身侧路过的碑石森冷阴暗，坟头上掉落着纸花和还没烧完的纸钱，空气中到处都是香灰烧过的味。
走近后，白衣公子满脸微笑地向我指了指他座下的碑石，问：“怎么念？”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也不敢反抗，就借着鬼火的光亮将他座下的碑瞅了一眼，念了出来：“白璟之墓。”
“嗯，是我的墓。”他微笑看我，“求姐姐帮个忙。”
我睁大眼看他，还……还真是鬼啊，“什……什么事？”
“帮我聚齐七魂六魄。”
“啥？”我失声叫了出来。
“嘘——”他将指头放在嘴边示意我小点声，有点不安地瞅了瞅周围，“你别把它们惊醒了，我不会害你，可保证不了它们会。”
我也小心地将四周看了一圈，听他说得很是礼貌：“我死的时候魂魄被恶人打散了，现在只剩下你看到的这一魄，魂魄不全下不去地府，这五六年都飘荡在阳间，没法｜轮回。你帮我把剩下的七魂五魄找回来，让我别再做这孤魂野鬼了。”
我倒抽了口凉气，有点明白了，看来此鬼是七魂六魄不全，阎王不接纳才回不去流落在阳间。见他没有恶意，心里松了一松：“怎么个帮法？”
“你去回魂铺买些回魂纸和收魂杖回来，然后每天晚上子时来这儿给我烧纸，再拿着收魂杖对天举高点，念上几句‘天皇皇，地皇皇，魂魄魂魄快回来’，连续念上个十天半个月，它们发现寄主在这里后，就会回来了。”
“招魂？”我没忍住叫出声来。感觉声音有点大，又小心看了看周围，咬着牙问，“回魂铺是阴间的铺子，我怎么去啊！”
白璟端起了笑脸，“这你就不懂了吧。阴间通往阳间有很多暗道，统统都叫阴阳阁，南塘的北池街尽头处就有一间，很偏僻，你去了那仔细点就能找到。”
他忽然将声音放得低了点，“你到了那儿，不能直接喊要买回魂纸和收魂杖，要说‘黄符’和‘手杖’，阁主就会明白你的意思。这是阴阳阁的规矩，买卖双方要默契着点，才不会把生意做黄了。不过阴阳阁的阁主倒腾这些东西不容易，价钱卖得也高，要买还得好好凑银子才行。”
原来如此。之前在蓬莱的时候确实听说过有阴阳阁这么个地方，那时只知道阁主缪生性情古怪，只卖些人们不感兴趣的奇诡东西，很少有买主上门。原来是背着外界，干这种偷鸡摸狗的营生，靠倒腾阴间一些神道鬼物，自己发横财！
好啊，今天被我撞见了，回了蓬莱可要好好在天帝跟前揭发出来！我认真地问白鬼：“我可以帮你，但我没钱。”
白璟皱了皱眉：“你心上人没有吗？那天在林子外等你的人。”
“额……”嘴巴打了个绊子，我吞吐起来，“他……他抠门，不想给我花。”
“啧啧啧。”白璟咂了两下嘴，“哪个男人不想给自己女人花钱，不是抠门，是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说到这儿我就又来气了：“你昨天坏了我俩姻缘，也好意思说？偷看了我的符，还想让我帮你招魂，脸咋这么大？”
白璟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我管你呢，反正你要不帮我，我就化为厉鬼缠上你，再去缠你的心上人，反正他看不到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说话语气跟孩子一样无理取闹，恨得我直想扑上坟头把他撕个稀烂。
“哎呀事在人为嘛，那些签儿都是骗人的东西。”估摸是见我脸色不好，白璟又开始哄我了，这样，我教你个法子，你去求月老祠的张管事，让他招你上那儿打杂去，一个月下来也能凑那么几钱碎银子了，顺便你也可以琢磨一下月老祠的签儿是怎么回事，给自己和心上人拉拉红线什么的。”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我眼前亮了一亮，气儿也消了不少。反正时影也总嫌我没本事，看不起我，去月老祠当差又能挣钱，又能偷摸着给我俩拉拉红线结姻缘，还真是个不错的买卖。
我点头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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