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五福高香
时影在西洵门武场当教头吃香，外加他挣钱能力高，一天就能到手五两银子。
我便借口有急事向他借了二两，偷摸着打听好了路，去了南塘最北的北池街。在街的尽头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里果然找到了一间铺子，里面光线暗暗的，显得很阴森。
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胖男人站在柜台前，警惕地打量起了我。确定他就是白璟口中的阴阳阁阁主后，瞧着门外没人我小声地说：“来几张黄符和手杖。”
显然是听出了行内话，胖男人紧绷着的脸松了一松，也小声：“要几张？”
“一张多钱？”我问。
“黄符一张一两，手杖三两。”
“什么？”我吃了一惊，“这么贵？！”
胖男人阴着脸瞅我：“你要几张？”
“额……”我挠挠头，“烧一次需要几张？”
“十张。”
我捏着手里仅有的那么二两银子，有点心虚：“先……先来一张，看看好不好使。”
阁主从柜台下抽出了一张回魂纸，装进布袋塞给了我。
是夜子时，我便带着回魂纸去了青草坟头，明白那小白鬼就是个孩子，这次也不怎么怕了。去时，他正坐在坟头等我，我把纸朝他笑得快要烂掉的一张脸一摔：“特么一张擦屁股纸咋就这么贵？一张一两，十张得十两，这要替你烧多少天才能挣回来？”
白璟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姐姐，我也不知道得烧多少天魂魄才能烧回来。”
我白他一眼，蹲下了身，“不管了，先烧一张再说，早死早超生。”捡起那张纸就着鬼火准备点，却被他突然的一声叫住了手：“等等！这回魂纸烧起来可就不能断了啊，今晚烧过，明晚必须接着烧，中间一断，魂魄可就再也回不来了，会灰飞烟灭的。”
我手抖了一抖，还有这种说法？那要照这样说攒够银子得到猴年马月啊，时间一长准得被时影发现。正想尥蹶子不干，忽然又想我跟他素不相识，干嘛还上赶着做好事？干脆先给他烧上那么几晚，等他的魂魄招回了那么一两个，直接卷铺盖走人，让他魂飞魄散完事！
当下我装出一脸的笑：“好好好，那我明天就去月老祠里打杂挣钱去，你先别急，钱得慢慢的挣。”
白璟坐在坟头，感动地直掉眼泪：“姐姐菩萨心肠，大恩大德小璟没齿难忘。”
打探清了他的底细，我是彻底放下了警惕，成天躺床上睡大觉。想着反正到时候凑出个把银子，能给他烧几张是几张。谁料才隔了一天，他又在夜里飘回了我的床前：“婧兮姐姐，你怎么还不去月老祠干活。”
一个野鬼还带监工的。
没办法了，第二天我便寻到了青石桥头的白云庵里，将时影借我的最后那一两银子塞到月老祠的老管事手里，死乞白赖地求他给我安排个活儿干。
糟老头掂了掂银子的分量，笑眯眯地说：“婧兮，看在你乖巧聪明的份上，以后这月老祠就先由你看着吧，烧香拜佛牵红线的事儿上都用心点，每个月二钱，没事儿不用找我。”
二钱！老娘得不偿失！
我坐在月老祠门口，看着来上香的人零零散散，愁眉苦脸了一天。
先不说坟头烧纸的破事，就论与时影挣钱能力差距这么大就让我心里落差太大。以他那心高气傲的性子，要是知道我每天才挣这么点塞牙缝儿的钱，还不把我看得更扁？思前想后，我最后清晰了两点：首先，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在干这种不入流的活儿；其次，得尽快想个办法让月老祠的香火旺起来。
足足想了两晚上没睡觉，到了第三天脑子总算开了点儿灵光。
我用前两天挣下的铜板儿从镇外的一家寺庙里运来了一马车又粗又长的高香，全都摞在了祠堂门口，高高的好几摞。趁着下午上香的人多，我站在大门口，叉着腰就是一嗓子：“今儿早新进的高香啊，新上的签儿，都来看一看啊，不灵不要钱啊！”
见人们围拢了来，我又装模作样地一挥手：“月老昨晚做了个梦，梦里送子观音，城隍神，如来佛祖一些个天神说了，看在咱们南塘镇百年来民风淳朴，百姓和乐的份上，为了方便大家达愿，从今天起便把太平，求子，姻缘，安康，富贵这五种福气，全都攒在了咱们月老祠。也就是说想求福再也不用全镇子到处跑了，直接上月老这儿来，想啥求啥，五福一道求完，简单又省事。”
这么一说完，众人立时七嘴八舌起来，都说没听过不相信。
那是，本上仙想的点子，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会听过？我将在蓬莱时月老神送给我的那块结缘玉佩摸了出来，举得高高的：“来看看，这就是众神托梦的信物，不信的尽管拿去给什么神鬼老道验去，看是不是凡间的物事。”
底下一老道捏着我手中的玉佩一看，登时睁大了眼：“好像确实不是凡世的物件啊！”众人一听怔愣住了，好半天才恍过神来，互相对视了两眼，狐疑地问：“怎么个烧法？”
见他们上钩，我顺势往堆在门口的高香上一指：“求富贵烧一柱，求姻缘烧两柱，抱孙子烧三柱，求太平烧四柱，求安康烧五柱，一柱一百文。”看他们一副讶异脸色，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价钱是有点贵，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灵不灵全看心眼儿诚不诚了啊！”
底下的人被我说得云里雾里，半信半疑，这时人群里及时跳出了个男的，面色喜悦：“我再烧一柱，今大清早烧了一柱抱孙子，中午我老婆就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又有人接话：“我奶奶发烧了一个礼拜，吃了多少药都好不了，早上刚烧完安康香，半个时辰烧就退了！”
“我刚烧完姻缘香，心上人就跟我提亲了！”娇滴滴的姑娘拉着身旁的男子说。
众人一听，眼里登时放出精光，当下吵吵嚷嚷着涌上门来，争先恐后地抢着要上香。从下午到深夜，月老祠内人头攒动，烧香拜佛请福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踩烂了，门外的两个大水缸很快就落成了两座银山。
到深夜最后一个人走完，我给白天帮腔的那几人散了几钱银子：“干得不错。”然后坐在门槛上，数起了裙子上的铜钱，“一文，两文……五两……”直接数到手抽筋儿。
没想到光今天一天就挣了足足五十两！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内心那个激动哦，这下可终于能在时影面前扬眉吐气了。回了客栈很快还清了借他的那二两银子。
怕耽误挣钱，第二天天还微微亮，我就心急火燎地赶去了月老祠。去时上香的人比昨天更多了，直接从白云庵一路排到了青石桥上，将桥下的天歌河围了一圈又一圈，黑压压的一片。
之后的连续几日里，月老祠香火不断，邻村别舍的人都赶过来烧香拜佛求福，水缸里的银山是积了又积，满了又满。我每天坐在烟雾缭绕中，被高香熏得一身正气，浑身散发着月老神圣的光辉。
好玩的是，来上香的人起初还只是简单地求孙抱子，牵线搭桥，到后来场面完全失控，口中念叨的词汇让我这个管事儿的都目瞪口呆——
孩子们磕着头求月老帮忙减轻寒暑假作业，抄的都会，逢考必过；未婚单身男磕得脑门乌青，求月老赐他们一漂亮媳妇儿，要求波儿大臀肥声音好；已婚妇女求月老神通广大，让丈夫变得有钱体面活儿还好……
月老真忙……
因生意过于火爆，刚开始的几天还能子时收工，到后来得熬到丑时寅时人才能走完；为不耽误挣钱，我干脆不回客栈了，晚上直接睡在月老祠里，反正时影对我不管不问，自己有钱挣还要男人干啥？
白璟有时候会飘来监监工，见我怀里揣着一把又一把的银元宝，每次都一脸不悦，欲言又止。过了半个月，终于忍不住了：“婧兮姐姐，银子够了就去坟头烧纸吧。”
我白他一眼：“着什么急，银子我自有用处。”
我去了八槐街的古玩铺，半个月前刚到南塘时，在这家铺子里发现了个特别漂亮的和田玉剑穗，玉石很是温润，手感也非常好。但真正让我动了买心的是，玉石上正好刻了一个“婧”字。
默默关注了半个月，钱到手后我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一百两银子把玉石买下，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想着时影的那把承影剑是周身一体的黑，沉重又压抑，送他这个戴着会显得明亮一点，也好让他时时刻刻地把我挂在心上。
回了月老祠，我躺在祠堂的地砖上，两手捧着玉石捂在胸口，一想到时影收到礼物时一脸惊喜的反应，就笑得合不拢嘴。
不知睡了多久，梦中隐隐约约似乎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紧接着耳边哔哔啵啵地响了起来，熊熊的火光刺痛了我的眼。
我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发现香案上的烛台竟被风吹倒了，连带后面的十几条黄绸全着了，最里面的月老神像也被烧得乌漆墨黑，熊燃的火苗猛地一个蹿出，朝我舔了过来。我身子一紧，一个激灵夹起两腿打着滚儿朝外滚去，可还是慢了一步，脑门的刘海瞬间被烫没了，背上披着的头发也被烧得只剩半截。
火势越来越大，我跳到外面，提着水瓢连泼带洒地舀来水缸中的水开始灭火。好好的月老祠只在片刻就被烧得几乎什么都不剩。烟雾熏得我睁不开眼，身上很快落下了厚厚的几层灰，蓬头垢面的，整个庭院也被洒得湿漉漉的。
用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火终于灭了。
“奶奶的，新换的一身衣服全嗝屁了！”
我坐在烧得乌漆的门槛，气急败坏地摸着脑后只剩的半截头发，新裙子是擦了又擦，怎么也擦不干净。喉咙被烟呛得难受，咳了一阵后，抬眼忽然看到深深的庭院门口，似乎站了个人，一身墨衣。
定睛一看却是时影。我心头一慌，忙瞅了眼浑身狼狈的自己，又扫了眼狼藉遍地的月老祠，害怕起来，他他他咋这会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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