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切骨之恨

　　红菱的巫馆开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外面看着很普通，里面的环境却可怖得瘆人。

　　屋子里异味杂陈，柜架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我眼看着她把手伸进了一个罐子里，任由里面的蛇蝎顺着她的手爬上了胳膊，在她手臂的静脉处咬出了一个针孔大小的口子，再将黑色的毒液从口中一点一点地注入了她的身体，她脸上交替呈现着毒液带来的痛苦与愉悦。

　　我倒抽了口凉气，走到柜架前，才看到那些已经被蚀得发黑的瓶瓶罐罐里装的全是砒石、水银、生马钱子、生南星、生狼毒、生雄黄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毒｜药，旁边的另一个柜架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小瓮，里面养了斑蟊、红娘虫、青娘虫、蟾蜍，蛇蝎许许多多含有剧毒的毒物，且都还活着，蠕动着……

　　我鸡皮疙瘩立马起了一身。看来这些年来，她的心性不仅没改，还更为变本加厉，制毒害人的手法已经近乎癫狂。

　　“当年红菱年纪小不懂事，为了取胜不择手段，做了很多错事。”她吸完毒，嫣笑着朝我走了过来，“可如今，我自认又修习了两百年的巫蛊之术已经长进了不少，还望师姐能答应我再战一次，这次我们公平地决出胜负。”

　　哼，这种要求也好意思提。我冷眼看她：“巫蛊之术本来就是邪门歪道的东西，跟医术有什么可比？你看看你自从接触了那些毒物，现在都变成了什么鬼样？！”

　　似乎听着可笑，红菱冷笑了起来。笑罢，忽然停住了声，转用一双冷厉如刀的眼睛凝视住我：“你若不答应，不出半个月，我就让南塘彻底变成一座鬼镇。”

　　我心猛地一紧，这才明白原来她向婴儿下手，以及让青石街上的那一家子人全部变疯竟是为了逼我出手，用医术与她再博弈一场。口口声声说要进行简单的巫医之争，还不是为了胜我，进一步用巫术害人，为所欲为。

　　我压了压心头的火：“两百多年前我已经败给了你的不择手段，我认。奉劝你不要拿这么多无辜镇民的性命做赌注，否则我不会轻饶你。”

　　红菱噗嗤笑出了声，“师姐，现在可由不得你了。”她牵住了我的手，“有在这里闲聊的功夫还是回去好好准备怎么应战吧。”

　　我看着她，冷笑：“南塘百姓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干系，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招？”

　　“凭你现在身为蓬莱上仙悬壶济世的要求，凭你此番下凡的目的……”红菱媚笑出声，“你都不得不答应我。”

　　好啊，心机够深。我大力甩开她的手：“师傅当年真是蒙蔽了双眼，才会把你这种狼子野心的人留在身边。”

　　两百多年前，我还没修仙，在一个无名医馆当小杂童。后来发现实在学不到东西，就拜了当时名满天下的慈静大夫为师，入了白云门与红菱，青岚一道学起了中医五术。

　　我自小就对医药学兴趣很高，入了白云门后也是日夜苦读，十分用功，医术很快就超过了一起学医的红菱与青岚二人。每一次望闻问切，开药诊治都比红菱做的好一些，上门来找我诊治的病患也比她多得多。

　　这一切师傅都看在眼里，时日一久，慢慢露出了要将毕生绝学授与我的打算。

　　红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了能在短时间内胜我，她开始大量地接触各种旁门左道和江湖奇术，因为这些东西比之医术较容易修习，见效也快，也更容易获得成功的快感。一经接触，她很快沉溺在里面，到后来完全走火入魔，开始炼蛊制毒，研究起天下至毒之物。

　　而随之在与这些毒物长时间的接触中，她的心性慢慢也变了，由一开始的争强好胜渐渐演变为对我的妒忌与怨恨。再到后来，她开始暗地里给我的病人偷偷下蛊，致使他们受尽折磨，痛不欲生。

　　一开始我还只当他们病得严重，不治身亡也在所难免；后来见患者无缘无故地接连病逝，我才明白是她在从中作梗，紧接着就发现了她背着师傅藏在房中的那些阴毒之物。我表面装作若无其事，昼夜研习新的药方，把红菱下在患者身上的那些巫术都一一除去；私下里找她谈了很多次话，希望她能改邪归正，一心向善。

　　却没想到她阳奉阴违，表面感谢我这个师姐的关心，背地里却滋生出了许多更为可怕的记恨之心。

　　一个风和日丽的五月天，我像往常一样出门上山采药，路上红菱急匆匆地跑来对我说发现南山头长出了一大簇珍贵的冬虫夏草，硬要拽着我一起前去采摘。我拗不过，就答应了。结果，她把我引到了一处偏僻的山头，趁我不注意从背后把我推进了一个深坑里。从高处摔落，我瞬间没了意识。

　　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脏乱不堪的地上，身下全是血，素日里用以施针把脉推拿的那两只手，已被人从腕部砍掉了，血流不止。红菱正提着我那两只还在淋淋滴血的手蹲在跟前，笑得得逞：“师姐，从今往后，你可再也胜不了我了，你是一个废人了！”

　　“我就算爬，也要爬回去把你做的一切坏事告诉师傅！”我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红菱冷笑：“师傅在你房间里找到了蛇蝎之蛊。还有，你的那些病人已经被我下蛊弄死了，师傅早已查明死因，是你房内的那些药物所为。你以为她现在还会相信你？”

　　突如其来的噩耗与剧痛令我几欲昏厥。

　　“看看这是什么？”这时，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我定睛一看，正是师傅保管在身从不轻易示人，打算传授与我的医术绝学。

　　她拿着秘籍在我眼前晃了两晃，转手快速丢进了不远处的一个火坑里。纸一遇火瞬间烧成了灰烬。

　　那可是师傅毕生医术之大成，怎么能被这样轻易烧毁。我哭着爬过去拨开柴火，却只摸到了一手的纸灰。

　　红菱看着我站起了身：“你的房间里藏了蛊术，你的病人又是中蛊而死，就连师傅的秘籍也与你一起消失，这一切难道不是水到渠成？”说完，她笑着摸出了一张纸，摔在我的脸上，“师傅已经把你逐出了师门，她老人家说让我看到你后，把这封书信转交给你。”

　　我低下头，看到纸上写的八个大字：“罪无可恕，逐出师门！”

　　字字刺眼，字字戳心，是师傅亲笔。

　　我晕了过去。

　　断腕，陷害，逐出师门的噩耗接连而至，把我所有的自尊和骄傲都踩在了脚下。心知从今往后再也回不到师傅身边，也再也报不了仇，红菱走后我便用两只脚艰难爬下了山，沿街乞讨，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那段时日里，我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孤僻，越来越不爱与人打交道，整天消极度日，多次寻死。而就在我感觉生活最黑暗最无望之时，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遇到了天帝。他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把我带到了蓬莱，用那颗仁爱之心帮我从阴霾中走了出来。

　　眼下红菱的突然出现，一下子把两百多年前所有的恩怨情仇全都从我尘封的心底挖了出来，我恨不得现在一口咬死她！

　　“咱们不用其他手段，你就用你的医术，我就用我的巫术，一决胜负。”把一只新抓的蝎子塞入罐里，红菱冷笑，“眼下南塘百姓是死是活，可就看你的了。”

　　“好啊。”我答应，“明天，就从明天开始。”

　　既然自己找上了门，这新仇旧恨咱们便一并算清了，这次我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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