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寒来暑往
顾长靖走后，程瀮的日子还照样过。延清宫宫门一关，倒也清净。后宫中的各位娘娘哪个不是卯足了劲儿去博皇帝的宠爱，与她一个公主又有什么相干？除了皇后，谁还会多与她说句话？
而对于皇后，程瀮一直是不敢小视的，那个女人啊，眼睛又毒心又狠，被她盯上了可不是一件容易应对的事情。
程瀮不敢跟皇后硬抗，毕竟她还有那样小的一个弟弟，毕竟她姐弟还是活在后宫之中的。对着皇后，她虚与委蛇，倒也对外做出了一副母慈女孝之态。皇后对她着意笼络，程瀮便也隔三差五去中宫请个安问个好。姿态做得足，皇后倒也满意。
近一年相安无事，皇后便又开始疏远起程瀮来，倒不是吃穿用度上的苛待，只是人前便不再待程瀮那般亲热。
程瀮暗自发笑，对于此事很是满意。皇后的疏远是程瀮的可以引导，那日她去中宫请安不着痕迹地传了几句闲话，道是碰到几位高位宫妃，大家笑她对皇后比亲母还要尽心呢。
小孩子嘛，她说这话就是想要叫皇后知道她孝顺嘛。程瀮一边犯着恶心一边将期待挂在了脸上。
果然，皇后顿了一顿开始叹气：“哎——本宫知你孝顺，可若这话真传到皇上的耳中，怕是陛下要不喜了。陛下待你母妃如何，这一年多来，你想必也是看在眼里的。陛下如此长情，瀮儿啊，他怕是不喜欢你对本宫比昔日对你自己的母妃还要孝顺的。”
鬼话！明明就是突然醒悟暗中的钉子不能明面上让人看出来！大家都知道我程瀮是你的人了有些事情做起来肯定是不方便了啊。程瀮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由期待变成了泫然欲泣，“那……那……那该如何是好？”
皇后做出一副慈母的模样，伸手摸着小姑娘的头，“瀮儿啊，母后自是喜欢你的，你莫要多想。咱们母女私下如何别人看不见的，只是这面上，便远一点吧。”怕程瀮多想，皇后搂着小姑娘又是好一通安慰，保证自己对她是真心喜欢，只是为她打算才不得不这般做。
程瀮低着头嘴角直抽抽。这鬼话也就骗骗小孩子吧，你是中宫之主，是宫中所有孩子的嫡母，哪有照顾个母妃早亡的小公主还要暗地里进行的。说什么怕太过亲厚朔帝不喜，他是脑子抽了才会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和谐相处的吧？好皇后，给朔帝抹得一把好黑！
真不错，目的达成了！
至于皇后适才说了什么，重要吗？重要的是她以后不必常来问安，强行逼着自己见不想见的人了。
出了中宫大门的程瀮嘴角翘翘，转眼就把皇后扔脑后去，蹦蹦跳跳跑去自己宫里给远在边关的顾少将军写信诉衷情去了。
程瀮的日子过得越发清闲，皇后不再紧往她面前凑表达自己的善意，太子又不在宫中见面的机会少。程瀮的日常便是养弟弟，带弟弟在朔帝面前刷好感，间隔几天写个信调戏一下顾少将军。
清闲的日子过得快，春去春来，雁南雁北，几个寒暑便这样悠然而过。
程错已经七岁了，会握着书本摇头晃脑咿咿呀呀颂书了。
眼见着一个小粉团子在自己的手里一天天长大，程瀮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前世，他们姐弟孤苦落魄，彼此自顾不暇却仍是尽全力去照顾对方。程瀮一直是对程错有愧的，身为姐姐，不能护自己的弟弟周全，让他小小年纪便受尽磨难，尤其在程错为了她去了北疆之后更是日日自责。当程错战死的消息传回之后，程瀮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被掐灭，那时的她真恨啊……她的弟弟啊，才十六岁……她的弟弟啊……
今世，从抱住了那个小团子的那一刻，程瀮便发誓决不让自己的弟弟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他的委屈，前世俱已受尽，十六岁的短短一生，前有父亲的厌弃后有兄长的欺骗与利用。今生，只要有她程瀮在，便决不允许自己的弟弟再那般凄苦！
程瀮做的很好，出生将将三天的小娃娃在她的手中渐渐长成一个会笑会闹、乖巧懂事的大孩子。即便前世她二十六年的生命中并没有做母亲的经历，但今生，她不仅做好了一个姐姐，更是做好了一个母亲。
看着七岁的程错，程瀮常常会有一种错觉：哎呀，阿错都这么大了，我真的是老了啊。
但是，事实是，如今的程瀮也不过才是一个十六岁的豆蔻少女。
少女已经出落地非常出色，承袭了父母的好样貌，又安安静静从不惹事，朔帝越发喜爱这个女儿。这么多的子女之中，便是这个女儿最为懂事，每每能逗得朔帝开怀大笑，朔帝一点都不吝于对这个女儿的宠爱。
朔帝身体虚得彻底，对于朝政的事情渐渐力不从心，三年前便开始逐渐将一些事情交给太子处理，看样子是奔着太上皇的闲散安适去了。却又放不下手里的大权，于是，朔帝便一直还是朔帝，太子也一直还是太子。
太子当得久了，程璟内心的焦灼越来越甚，开始背地里搞一些小动作。而其他的皇子们也不是吃素的，谁还没点野心咋地？你程璟一日未登基便只能是太子，这太子么，你做得，我也做得，即便你登基了不还是有谋反这一说么？
朝堂上的情势越发的危机，朔帝是黏黏糊糊风花雪月，但是他不傻。儿子们的心思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处理不了罢了，便越发哎躲在后宫躲懒。
人嘛，上了岁数了，对美人们的热情稍有消减，便想起儿女们乖乖巧巧的时候来了。只是，这长大了的子女们，一个个都有了别的心思，瞧着也烦闷，只有这程瀮啊，还是那样懂事讨喜。
还有这延清宫啊，朔帝认为自己为程瀮姐弟保留下这延清宫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值得夸赞的事情之一了。瞧瞧，这里有他和皇贵妃的回忆，又有这样一双粉雕玉琢的儿女——虽说程错那孩子是太过沉闷了点吧，可是架不住孩子长得好，还是很讨人喜欢的。留下这里，便是留下了自己长情的证据了啊，嗯，不错！还能在烦闷是有这样一个清净地可供调养心情，非常不错！
于是，延清宫便成了朔帝来的最为频繁之地，闲散了几年的程瀮再次被嫔妃们注意起来，只这次，还多了一个程错。无他，程错已经七岁了，似乎……也不小了……会不会对哥哥们有威胁呢？
程错再出门时，便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试探，莫名其妙出现在旁边的小宫女小太监啦，路遇越来越频繁的嫔妃们啦，当然，还有皇后娘娘打着嫡母名分的召见……
“父皇。”
从国子监下学回来的程错又在延清宫看到了自己的父皇，规规矩矩行礼唤人之后便站在一旁，目不斜视，话不多言，一点都没有其他差不多年龄的皇子们见到朔帝时的惊喜与亲热。
朔帝也不在意程错的冷淡，反正这孩子就这样，从屁大点儿的时候就板着一张小脸跟谁都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随口询问了几句程错功课的事情，程错一一应对。不得不说，这孩子还真是快好材料，这么小的年纪，头脑清晰口齿伶俐，一点错都不出。
朔帝很是欣慰，看着程错那张没表情的小脸蛋便越看越喜欢。瞧瞧，乐婷给他生的这两个孩子啊，都这么懂事，从来不出去惹是生非，安分得很。哪像那些混小子们整天就盯着他屁股底下的那个座位，他这还没死呢，就想着争权夺位了，就这么等不及吗？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
程错奶声奶气的小声音打断朔帝的思绪。
正好程瀮奉了茶来，朔帝含了口茶朝程错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程错眼皮也不撩，板着张精致的小脸蛋冷冷淡淡道：“父皇可是说过这延清宫再不进人？”
“是了，这宫殿也只有你们母妃配得起，如今便是你们姐弟的。怎么突然有此一问？”朔帝放下茶盏很是不解地看着程错。
程错撩衣一跪，“近些日子延清宫附近总是出现不相干的人，儿臣还以为父皇要将这宫室给了哪位得宠的娘娘呢。”
朔帝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程瀮皱了眉，拉起了程错往自己身后一塞，“父皇，阿弟年纪小不懂事，说话不知分寸，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不怪他。”朔帝摆摆手打断程瀮的话，“必是有此事他才会这般说，阿错从不撒谎，对么？”这话是问程错的。
程错依旧不看朔帝，垂着眼睛道：“自然。”
朔帝点点头，起身便往外走。
“朕去找皇后聊聊天，这后宫中的规矩也忒松了点。”
瞧着朔帝带着贴身内侍走远，程瀮回头点着程错的额头教训，“莽撞！”
程错抬头一笑，漂亮的小脸蛋儿一扫之前的冷淡之气，黑晶晶的眼珠子闪着狡黠，“我不喜欢那些人在旁边晃，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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