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岛 > 圆圈 > 1.2

1.2


  儿科大办公室。

  周既明脚步有些虚,漫长的走廊弯弯绕绕,好不容易才在姚菁面前站定。

  女人束着头发,灯光下神色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坐吧。”姚菁站起身,开口有些冷,帮周既明拉开了凳子,自己回过身取下单肩包,牛皮纸袋一下摆在了桌上。

  周既明坐在对面伸出手将文件拨了过来,文件很薄,抽出来轻飘飘几张白纸。

  眼神微微有些闪烁,关于所有的一切白纸黑字的写得很清楚,以至于没人能够开口说些什么。

  或许是没人愿意开口说些什么了。

  “忙完这几天我就搬出去。”他看着条款,开口听起来似乎很冷静。

  姚菁十指交叉把手放在桌上,听得这话本想开口说不急,抬眼瞧见那人丝毫没有表情的脸又咽了下去。

  走吧,早走早顺心,何必拉拉扯扯的断不了。

  她和周既明从大学开始,虽然磕磕绊绊但好歹算是和睦恩爱的走到了现在。她知道周既明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却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可以把人伤的血肉模糊。

  她不想回到那些冷战或者吵闹的日子了。在医院里本就满目的生离死别,她不想回家也是一幢冷冰冰的房子。

  流水哗啦的声音响起,周既明的手机屏幕一亮,是个12点的闹钟。看着对面人伸手一下按黑屏幕,姚菁才恍然发现周既明已经捏着那两页纸看了快半个小时了,“是要准备去看……呃,伯母了吗?你不用急于一时,可以拿回去仔细看看再……”

  听到姚菁僵硬的改口,周既明吐出一口气,哑着嗓子开口,“不用了。”

  说着从上口袋扯出笔,在右下角飞快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站起身子将自己的一段人生交于这区区白纸,最后变成一个没有重量的本子,“等什么时候我们都有时间再去民政局,今天要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你……”姚菁看着周既明动作有些迟缓,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对方抢了去。

  “没事,你忙吧。”周既明直起腰大踏步的出了儿科,转瞬消失在转角。

  姚菁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桌上整齐的纸张,“离婚协议书”几个字印在上部,“周既明”三个字稳稳的写在最末。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上那三个字,你既然写的那么稳,区区几行字何必看那么久?

  挂钟时间嘀嗒走到一点,将文件装回单肩包,姚菁穿好衣服背起包,走出了医院。

  初春的凉风扑面而来,整个人清醒了不少。手止不住的攥紧肩膀上的背包,她想着,从提出离婚到现在半年左右,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周既明面前歇斯底里了多少次。

  .

  她知道自己和周既明的症结在哪。

  .

  她拿到主治考试的结果那天,很巧的得到了自己怀孕的消息。

  医生工作相当辛苦,而在评职称前后怀上的孩子很可能得不到多好的发育。

  但是主治医师的职称对于她和周既明来说都是相当重要的,要知道医生就是这样,一步错过就要步步错过,能评上一个职称究竟有多不容易,而作为一个医生要凭着工资在偌大的都市里生活又有多难,个中滋味,姚菁最能体会。

  何况若是她刚刚评上便修了产假,那她就几乎等同于失去了再度晋升全部可能。

  她实在没法预知,在这一年里,又会有多少变化,会有多少后进者。

  所以她干脆趁着评上后那休息的一个星期打掉了孩子。

  .

  为了好不容易的主治职称打掉可能发育并不良好的孩子,姚菁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但在周既明的眼里,往往这就成了冲动、不负责任。

  她不能接受这个。

  甚至那时候她妊娠不到十周,负压吸引人工流产过后,仅仅经过一周的休息,便开始了作为新主治的工作。

  这样的工作重压之下,她根本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保证腹中胎儿的健康。

  这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就这么血淋淋的摆在面前。她和周既明不是活在乌托邦里的人,所以她知道,与其歇斯底里,与其面目全,与其一地鸡毛,不如就趁还平静,好聚好散吧。他们已经把全部的精力、耐心和最好的一面都留给了病人和学生,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争吵、冷战、辗转折磨。

  计程车一下停在面前,姚菁拉开车门偏头望过医院大楼,周既明是单亲家庭从小跟着母亲长大,因而他对于家庭一直都很敏感……离婚对于他应该是个相当大的打击。

  姚菁摇了摇头关上门,但这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

  .

  .

  肾内科。

  周既明弓着身子坐在病区外休息区的凳子上,拇指抵在上腹有些颤抖的呼吸着。脑子里空荡荡的,耳边却一直嗡嗡作响。就像是有人在心里放了一记冷枪,惊得他手脚冰凉,神志惶惶。

  “小周?”

  头顶有人声传来,周既明空出一只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眼前星星点点基本只能靠声音辨认人了,“赵老师,我妈还在做透析吗?”

  赵怀皱着眉头看着周既明,“嗯,进去看看吧。”

  周既明扯了扯嘴角,又坐回凳子上,“等我再缓缓……不想让我妈看到我这个样子……”

  “怎么搞的?”赵怀坐在周既明边上扯过了他的右手,照着内关按下去,“你看你妈病以来,你哪次不是搞成这个样子?我看你哪天就得倒在我们科室门口!”

  “没事,就今天站了五个小时的手术……嘶……”周既明被按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小子现在知道疼,早干嘛去了?”赵怀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周既明实习的时候,各科老师对这沉稳有度的小伙子印象就不错。后来周艳梅慢性肾衰转到他手下,周既明和他的关系自然亲了几分,“真替你的病人担心……”

  周既明站在床尾,沉默的看着床上面容枯槁全身浮肿的妇人,妇人右手插满了管子,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这是你妈妈今天的单子。”

  接过单子,周既明扫了一眼便不想再多看了,,.9mmol//dl……

  他是医生,他很清楚床上的人究竟还能撑多久。

  赵怀看着周既明说不出安慰的话,这种事每天都在上演,他看得太多了,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关上门退了出去。

  把单子叠好放到口袋里,周既明抽了一张凳子坐在母亲床边。把自己的手放在母亲没有扎针的左手上,指腹摩挲过母亲的手背。

  那双手皮肤粗糙龟裂,骨节因为肾衰引起的肾性骨营养不良已经严重肿胀变形。

  周艳梅操劳了一辈子。那时候他们被负心的父亲扫地出门,家里条件很不好,为了维持生计,那时候的周艳梅拼了命的做零工,有时候好几份工扛在她肩膀上,只求他长大出人头地。

  不能像他爸爸那个男人一样,抛下妻女,更不能像她这个母亲一样,疲于奔命。

  可是他做到了什么?

  呼吸有些乱,周既明轻轻的抬起母亲的左手,抵在了额头上。那个辛苦一生如今却病入膏肓的妇人,从没有在他手上享过一天的福。

  “菁菁把孩子打掉了……”周既明嗓子哑的厉害,左手握拳抵在上腹,白大褂被揪成一团,“差不多快一年的事儿了,我一直没敢告诉您。”

  那时候,周艳梅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看着他穿白大褂虎虎生风的样子,那眼神似乎在说这辈子都值了。

  “然后……然后……我今天和菁菁……呃……”尾音有些颤抖,□□没有收住从嘴里溢出来,打断了他的话,疼痛蔓延了整个身体,穿透到了背上。

  “妈……”

  我该怎么办,我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什么也留不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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