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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皇殿下


  顾青山状似波澜不惊地盯着河面上灿灿的月光,手里却连根拔起好几株野草。

  燕空等着他的回答,却没想顾青山忽地一扬手,扔了他满脸的草。

  顾青山连头也没回,眼睛也没眨,直直地盯着眼前悠悠的长河,仿佛不知发生何事,只余光偷偷地瞥了眼,见几根草搭在燕空头顶,又几根草遮在他脸上,狼狈中又不失可爱。

  顾青山强忍住没笑出声,却总觉得夜风好像冻成了冰渣,寒彻入骨,可后脊偏又一阵暴汗,风吹过更是冷得哆哆嗦嗦。

  “咳咳。”顾青山以拳抵唇干咳两声,颤声道,“我以为……你这几日去景国了。”

  燕空不答,只一把抓掉脸上的草抡起胳膊作势要揍回去,拳风逼近,唬得顾青山急忙双手捂脸,低垂着头,像只受惊的小鹿兀自把头躲进树洞里,燕空心下微微一动,这一拳反在顾青山的耳旁忽而散了劲道。

  风拂过顾青山头顶茸茸的碎发,又令燕空想起海上共酒那夜他靠在自己肩头的模样,当真叫燕空的心刹那柔软。

  他又细细打量着顾青山露在双掌外的鼻尖,圆润乖巧像一颗晶莹的白玉珠,燕空情不自禁伸出手,忽而很想捏一捏。

  顾青山闭眼等了许久,见燕空那一拳迟迟未落下,这才歪着头从手指缝隙里偷窥。

  燕空见他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刹那收回手背转身去,不自在地咳个不停,仓促间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顾青山本也没看清他在干嘛,这下心里却不得不嘀咕。

  燕空见他拍掉肩头那几根细细长长的野草,赶忙捡起话头,语速飞快地说:“我只是那夜发现有人跟踪,才又折返回去引开他们,故意将计就计正好捅了他们的窝。”

  顾青山微愣,这才想起原是他在回答自己之前问的问题,却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只因他实在捉摸不透,素来冷冽威严的燕空,为何眼下又如此……窘迫?

  像是个偷偷摸摸做坏事被抓了现行的顽童,真是搞不懂。

  燕空见他神色漠然,一时间也不该如何开口,他本也不是能说会道之人。

  自然两下各怀心事,沉默许久。

  “你……”顾青山实在受不了这座冰山的沉默,只有问,“我看你生龙活虎的,只要不动用全力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你干嘛还赖着我不走啊?你不是还要去景国一闯天下吗?”

  “我若走了,如何找你要元髓散?”

  “可以找车行或是货行的人送给你啊。”

  “我未必会有稳定的住所。”燕空皱眉看着他,“你到底想要我留下,还是要我走?”

  顾青山神色微凛,胡乱扯了根草玩在手中,“不管你留下或离开,我只想要你活着。”

  燕空眉头舒展,低眸凝视着他的眉眼,像是要将顾青山看穿,叫他很不自在。

  “你一直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顾青山没好气地问。

  燕空毫无预兆地突然脱口而问:“东扶是谁?”

  顾青山急得又把手中草扔向燕空,只这次草还在半空便落了,“我今儿又没醉,少套话。而且,你如此好奇做什么?”

  “因我好奇,为何你总以为我会是他?”燕空的声音带着慵懒的沙哑,却又格外认真。

  这般的认真落在顾青山的心上,却是凝重的,只有回答:“你们……很像。”

  皎皎的冷月下,燕空那袭银发披落草地,仿若一泓清泉自山麓流淌。发梢如白色的藤蔓若有若无缠绕着顾青山撑在身后的指尖,那一抹银便悄无声息地染进顾青山的心里,晕染开一片雪色的银湖。

  他却郑重地凝视着顾青山的眼,双眸幽深地不放过他眼底微弱的情绪起伏,微微勾起的唇角噙着浅浅的笑,面不改色地俯身倾来。

  那一袭银发,轻笼上顾青山的肩膀,叫他心里一颤猛然回头,鼻尖堪堪与燕空的鼻尖一擦而过。

  顾青山倒抽一口凉气,身子本能地后仰,谁知燕空长臂一伸已揽住他盈盈一握的纤腰,当即加重力道一捏,惊得顾青山红唇微启一声惊呼。

  燕空便凝神看着他的唇,喃喃低问:“你很喜欢他?那是否,也很喜欢我?”

  一片静寂中,燕空沙哑低沉的嗓音烧得顾青山的耳朵又红又烫,素来能言善辩的他竟也语塞不知所措。而燕空也不急,颇有耐心地定格在搂着他的画面,仿佛顾青山若不回答,他便也不会松手。

  月中天,墨色浓稠,头顶的一轮月儿照耀着顾青山忽白忽红的小脸。

  他看似悠哉地躺在屋顶枕着胳膊,实则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到百草堂的。他只记得自己不知如何回答,紧张之下便不住地打嗝,打个不停,硬生生看着燕空整张脸都黑了。

  而眼下,顾青山满脑子都是燕空那双深邃黑曜的眼……

  他忽而皱眉甩了甩头,抱着酒坛又喝了好几口,强迫自己莫要再想。

  可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也按捺不住在心里追问,他和燕空的关系几时变得如此微妙?

  初始大家互相利用,顾青山甚至还中了燕空的毒,两人本该一见面便互相算计的,可时至今日怎倒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不不不,说是情愫尚早,燕空明明也没暗示什么,在河边最后的那句话,顶多是调谑打趣罢了。但却叫顾青山不得不扪心自问,他是否真把燕空当作了东扶?真把自己对东扶的情感都转移到了燕空身上,为了寻求安慰?

  顾青山摩挲着手里的梅花玉平安扣,越想脑子越是跟浆糊似的乱糟糟、黏糊糊。

  隔着一扇朦胧的窗,皎皎的月华映照出屋顶那人碎碎的身影落在窗纱上,影影绰绰,倒像是虚幻的窗花。伫立在窗下的人紧抿薄唇,沉着清霜的黑眸,脸色好不到哪里去。

  燕空那般问,也是为了摸清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五日他并非凭空消失,而是有意避开顾青山,想着些许还能回到以前未曾遇到他的日子。

  只是燕空后知后觉,失去某样东西后,原来是无法回到拥有它之前的日子。

  就像顾青山所说,既然要挨饿,还是不要尝到饱食的滋味,燕空明白了这个滋味,却还是没明白,为何自己每每受伤,偏对顾青山卸下防备,甚至偶尔想起也有安心踏实之感,早已远远超过二人互为利用的关系?

  咕——咕——

  远处似有似无传来夜枭的叫声,燕空刹那眸色微变,闪身自后窗飞跃而出。

  星桥正从茅房出来,冷不丁见眼前有抹白影一闪而逝,他揉了揉眼,左右环顾唯有在屋顶上的青衫碧影罢了。星桥只当自己睡意未醒,看花了眼,趿鞋沿着长廊回房,正好见香罗袖皱眉站在耳房门口,望着漆黑的夜空。

  星桥也昂着头看,明月交辉,低语道:“入了秋的月是越来越亮了。”

  香罗袖诧异地敛回目光,这才明白原是星桥误会自己在赏月了,索性也未解释。

  顾青山虽说燕空并不危险,但香罗袖放心不下,始终在耳房里监视着,忽的见他夺窗而去,香罗袖本有意要追,却又转念一想以自己的轻功哪里追得上?并且燕空也的确未曾伤害顾青山,他突然摸黑去做什么,又与她何关呢?

  “十三娘啊,你说,大哥这是怎么了?”星桥托腮打量着顾青山,“总觉得,怪怪的。”

  香罗袖收回神,她不知燕空和顾青山的关系,但隐隐也能感觉顾青山的烦恼,只莞尔一笑道:“约莫,郎君是忽而觉得,自己的心里住了个羞嗒嗒的美娘子呢。”

  “啊?”星桥刚要大叫又赶忙捂住嘴,闷闷地说,“你说大哥有心上人了?”

  香罗袖笑而不语。

  星桥像个丈二和尚,却见她眉眼染笑的模样,也忍不住呵呵地跟着笑,哪里知晓他是误会了香罗袖的意思。

  她想说的,是顾青山无论扮作郎君已几载春秋,无论多么铁石心肠,说到底,顾青山依旧是会憧憬、会梦幻的娘子,是女人的心。

  重重叠叠的树林深处,月华朦胧,婆娑的树影张牙舞爪,沙沙的树响更添寂寥阴森。

  咔嚓一声踩断枯树枝的声音,都惊的人像是耳边爆炸了似的,一群乌压压的人旋即拔刀而立,警惕地望着黑暗中走来的那一抹幽蓝的人影。

  虽四下漆黑,但他们素来训练的眼力极好,早已认出来人,旋即抱拳躬身,齐声道:“属下见过二皇子。”

  一张冷峻傲慢的脸自一缕月光中走来,银发曳地,龙章凤姿,甚是器宇轩昂。

  燕空眉头微皱,低沉的嗓音里压着沉沉的怒气,说道:“何事?”

  “公主的凤驾入景国边境已有数日,却迟迟不肯动身,景惠帝派来迎接的使臣已上书回朝,属下怕景惠帝警觉,劝说公主不宜再逗留,然公主只说定要等二皇子同行。”

  队正悬着一颗心说出这番话,唯恐燕空误会自己在催他离开金城,小心翼翼的措辞,可却还是紧张地捏了满手心的汗。

  早前燕空护送公主凤驾过金城时,忽然大病必得留在金城调理,早已下令公主先行,可如今公主执意不行,他们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燕空不会惩罚自己的妹妹,只会折磨他们呀!

  队正愈发想得心惊胆战,燕空偏又始终沉默不语,愈发急得他只能偷偷拿眼去看,还没来及看清燕空的一缕发丝,已听头顶冷幽幽地传来一声:“两国若因此开战,叫她自刎于城墙,我自会替她收尸!”

  寒彻入骨的声音惊得队正浑身哆嗦,他哪里敢如此传话,也只有唯唯诺诺地应允。

  大元国的暗卫霎时撤退得无影无踪,树影招摇间,只余燕空一人神色凝重。

  此番正好提醒他已不可再在金城久待,在景国布网多年已到收网之时,绝不能因小失大。

  可是,眼下他又如何潇洒地说走就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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