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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卞老三在床上幽幽转醒的时候,那面如桃瓣的美人正端坐在她的身旁。

  美人沉静凝视着她,对上她的视线,潋滟的凤目闪过一丝笑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三儿起来了?”

  声音轻柔得像初晨温煦的冉阳,一下便勾得卞老三心思荡漾。

  这厢她还沉浸在美人的温腻声线里不可自拔,床边小团子觉出动静,胖乎乎的手已经覆上她的口鼻,见她睁着眼,惊呼出声:“娘亲,你还活着?”

  所有的美好在那一瞬都化成了碎末。

  卞老三抽搐着眼部肌肉,歪头睨了一眼那肥嘟嘟的胖娃娃,又生无可恋地闭了眼。

  想她在世二十余载,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天底下叫她沾染过的花花草草,没有一万也有上千,偏生她醉酒的次数数不胜数,如今开车翻了阴沟,竟完全想不起这是何时播下的这么又肥又肿的种。

  她心中郁闷,眼缝中瞧见那美人正望着她抿嘴笑着,便也不再假寐,坐起身子,脑袋凑近了他耳畔,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了口问道:“这胖娃娃亲爹呢?”

  美人突然前倾,长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肢,慢慢伏低头,鼻息落在她白嫩的脖颈上,薄唇快要贴上她的耳垂。

  寻常人见了卞老三都要避她如同蛇蝎,这还是她头一遭被人这样调戏。

  她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只听他轻笑出声,慵懒轻慢地开了口。

  他说:“我呀。”

  卞老三被他的声音迷得晕晕乎乎,又没个正形,身子一软,作势歪进他怀里,笑吟吟对上他的眼,声音软腻,“美人这般绝色,岂能与我生出这么一个丑东西?”

  开玩笑!她的地盘,又岂能让这妖精夺了主场!

  胖团子不乐意了,两手叉腰奶声奶气地哼出了声,瞪着那不要脸的男人,鼓着腮帮,撅着小嘴儿,“你们都是坏蛋,我不……”

  话未说完,那只熟悉的大手又劈头盖脸罩了下来,生生将他推离那张牙床半丈开外。

  罪魁祸首盈盈浅笑望着他,柔情似水,“你娘亲醒了,你去唤姥爷取些点心来,你同娘亲一起吃。”

  小团子大眼睛突然染上光彩,笑着点头应了好,哼哧哼哧跑开了。

  卞老三见状,又挫败地闭了眼睛,扶额叹了口气,“这猪模样,绝对不是我的种。”

  闻言,男人纤长微凉的指尖捏起她尖细的下颌,他望着她,眼波氤氲,手,在她腰侧又收紧了几分,暗哑低笑:“你可想好,对我要如何负责?”

  这厮与她玩的是美人计?

  卞老三嗤笑出声,伸手捧住那美人的脸,倾身而上,双眸似坠了点点星芒,缱绻轻喃,“为美人负责,卞某之幸。”

  再近一分,便要唇齿相贴。

  美人岿然不动,黑眸清晰映着她的模样,长睫未有半分震颤,呼吸轻缓如常,嘴角仍还带着那抹清清浅浅的笑意。

  卞老三垂了眼睫,视线下滑,身子已先于脑子做了反应,轻啄了啄男人薄削的唇,触感润泽柔软,一下便叫她失了控。

  她藕臂缠过男人的脖颈将他拉得更近,唇瓣又再狠狠覆了上去,辗转厮磨,肆意啃咬。

  那刻,她脑中方寸淆乱,只余一个念头汹涌翻滚着。

  她想,若不将这勾人的妖精亲晕干死,她卞老三这一世,便枉为人。

  可未待她将这番伟业进行到底,那佛系美人已然推开了她,端的好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长指替她拢了拢微敞的衣襟。

  “卞姑娘的负责,便是这般肆意占了在下的便宜?”

  卞老三望着他冠玉的面容,心中已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彻底。

  这妖精生得俊俏,眼睛像长了勾子,竟是连声音也能勾死人!

  当真是个杀千刀的!

  方才勾引她的是他,如今假正经的也是他!

  昼短苦夜长,她主动献吻,遂了他的美人计,这厮竟还不乐意了!?

  她抬眸望回去,一双桃花眼中碧波粼粼,媚态浑然天成,“我娶你。”

  那妖精微愣一瞬,又弯了眉眼,浅笑醉人,俯下身来,与卞老三额头相贴,鼻尖轻触,只余咫尺之距,应道:“好。”

  他贴着她开了口,声线清醇磁性,蚀骨的魅惑,“娘子方才那般可不叫亲吻,叫咬人。”

  他长臂将她紧紧箍入怀中,倾身将缠绵缱绻的吻落下来。

  卞老三突然觉不出先前那梨花酿的酒香气味,却像是舔了一块香甜的蜜糖,只一个吻便诱得她全身心的背叛。

  这厮根本是个祸国殃民的狐媚子,她卞老三,输得心服口服。

  “咦,娘亲果然是饿了,竟要靠啃人填肚子……”

  胖团子捧着桂花糕入了屋,瞧见床上缠绵作一处的那双人影,举高了桂花糕咬了一大口,塞满了一嘴,含糊不清地感叹了一句。

  回头瞥见身后慢了几步的金银,还伸出胖乎乎的指头指了叫她瞧。

  金银掀了纱幔进了来,顺着小胖子的指头只瞧了一眼,脸刷一下便白了,两手一松,那叠桂花糕砰地一声就摔落在地上。

  那圆碟子滴溜溜绕着圈,直到床脚下才扣了下来。

  金银低眉垂眼,红晕直从两颊烧到耳后,弯了腰想拾起地上脏了的糕点,还未拾起,又急急转了身子欲往门外逃去。

  迈出去两步,她却回了身子,捞过那还在一旁看戏的小团子,抱着朝屋外仓皇跑了去。

  团子趴在金银肩上,心疼地望着那一地桂花糕愈来愈远,泫然欲泣,“小小还未吃够呢。”

  “金银。”

  屋内卞老三的声音幽幽传来,金银即刻顿了脚步,放下那小团子,颤着小腿又返回屋子里去。

  金银入了里屋,低头垂眼跪下来,眼珠子望着地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小姐唤金银何事?”

  “瞧你紧张得那小样儿,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你抬起头来。”

  金银又咽了咽唾沫,脑袋抬高了些,怯生生瞧了一眼,只见床上,她家小姐歪扭倚在那陌生公子怀里,当着她的面,捏着那公子的下巴,又流氓地亲了人家一口。

  方才卞老三晕倒,她听前院里的丫鬟碎嘴,才听闻这俊俏的公子便是那小公子的爹,老爷方才又说那小公子是小姐的骨肉。

  她以为按照自家小姐这副不羁的性子,定是不会承认,却是没想过她家小姐醒来便直接在厢房里将人拿下了,小姐最厌烦那些打断她好事的人了,如今定是气急了才叫她入了屋来。

  她一张脸烧得火红,仅一瞬就垂了头,脑袋快要缩进衣服里。

  可小姐叫她看这些是何意,她脑子蠢笨,当真是想不通呀。

  见金银半点不机灵,卞老三皱了皱眉,“还不快唤姑爷。”

  金银怯怯抬了头,小小声地喊了句,“姑爷。”

  卞老三沉了脸色,略有些不满,“府里未给你饭吃了?说话这般嗡嗡细声,旁人如何能听得清楚?”

  金银终是明了她的举动,响亮地开口唤道:“姑爷。”

  卞老三却是歪了脑袋,咯咯咧嘴冲着那美人笑开,“不知这般负责,美人儿可满意了?”

  美人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取来外袍替卞老三穿上,“这几日入了秋,天气便渐渐凉了,外头那些桃花李花若还开得厉害,只怕要苦了那葬花的人。”

  卞老三急忙辩解,“野花岂能有家花香,老三独爱你一朵妖花。”

  美人俯身又啄了啄她的唇角,“你又打算何时娶我?”

  卞老三收了好处,自是说得一嘴窝心甜话,“美人放心,老三的真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我这便去告诉爹爹,将你收入我的后院。”

  “如此最好。”

  ……

  “小生姓利,名川安,乃浮山岐阜村人,世代在村里教书为生。四年前浮山礼佛盛事,小生应了村长要求上山帮忙,也是那日,遇见老三。”

  卞府大堂,卞铧端坐于上座,身侧仪表端庄头发花白的女人,却是卞府年岁最大的老太太,贾云舒。

  下首,便是卞老三与那小团子坐在一侧。

  美人利川安端正立于堂中,徐徐开口,不卑不亢。

  一样的话卞铧已听过一次,当时一分不信,此时便也一分不信。

  他本盼着卞老三听完能反驳些什么,可那鬼丫头只懒洋洋坐在那梨木雕花椅上,两手托腮,含情脉脉望着那说话的翩翩美男子,眉眼带笑,坐没坐相。

  他的确曾将卞老三送去浮山普观寺修身养性两年,算来也确是四年前她十七八岁之时。

  这丫头向来色胆包天,胡作非为,她便是当真轻薄了旁人,心里,他其实也是信的。

  他不信的,便是利川安的身份,他说自己只以教书为生,可他的气度衣着,分明半分不像。

  小小着一身粗布棉麻衣裳,他身为父辈,却衣冠楚楚,单是那身金绣墨袍,便是价格不菲,岂是一届穷苦书生就能买得起的。

  “那日老三她醉了酒,酒后乱性,便将小生……”

  在座几人,一个个听得心惊胆颤,面红耳赤,也唯有卞老三一个人笑得灿烂,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还急着抢过话头,“将美人儿睡了?”

  美人遥遥对上她的视线,一本正经,“正是。”

  “放肆!”这鬼丫头还要不要脸面!

  卞铧气得面色铁青,嘴唇直颤,拍桌怒起,“卞老三,过去跪着!”

  卞老三乖乖走到厅堂中央,玉指戳着利川安坚实的胸膛,一脸匪相,“老子能将你这样的美人扑了,实乃三生有幸。”

  装着热茶的茶盏直直砸过来,卞老三转身躲闪,作势歪进利川安怀里。。

  “犯浑耍滑头,你一个当娘的人,日后如何给小小做好榜样!?”

  卞老三脑袋从利川安怀里抬起来,冲卞老爹鄙夷地皱了皱眉,“爹爹常教我以礼待人,不可铺张浪费,今日你却无理摔了两只茶盏,又如何给我做好榜样。”

  她又伸手抚着利川安的背,有模有样地哄着,“美人可莫要被我爹爹吓坏了,日后卞家是我做主,不会有那些婆媳纠纷的。”

  “够了!”老太太身子骨不好,并不能久坐,心里着急认小祖孙,拄拐在地上重重戳了两下,“利川安,你将那东西拿予老身瞧瞧。”

  “是。”利川安恭敬点头,轻轻将卞老三拉开,将东西从怀中掏出,由丫鬟呈了上去。

  卞老三只看一眼,瞬间便没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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