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隐居山间的怪人
幽深红眸一回来，无恨立马自书案后的坐榻上起身迎他，来人还真是行无影动无踪，悄无声息，她赶紧拍了拍身上的饼渣，却没注意到饼渣全掉在了软垫上。
见状，红眸的视线便随着那饼渣落在软垫上，目色一沉，很是嫌恶。
无恨瞧了出来，便赶紧拍了拍软垫，把饼渣抖了下去，不好意思地冲他讪讪笑笑。
然那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盯着她手里的葱油饼，似在打量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恨没瞧见他眼神里的晦暗不明，只是闻着空气里弥漫的葱油香味，手里悬着的大饼又迟迟喂不进嘴里，很是着急。
他那眼神好像也想吃饼？
她拿着饼一动不动，凝神揣摩着他的神情，观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一刹便明了。
想来这么早他肯定也还没吃朝食，此处应是他的山洞，他既隐居山间，想必也许久没有闻到过葱油饼这么喷香四溢极具人间烟火气的吃食了，且最要紧的是，据目前的形势来看很有可能正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一命，虽还不知其中具体细节，不知他到底如何救得的自己，而疾风寨那伙山匪又去了哪里，但多半都与眼前人脱不了干系。
无恨想了想，既然承了他的恩，这两个葱油饼便只能忍痛与他一同分食了。
想着自己还是挺大方，她咽了咽口水便先将饼放下，“好汉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我换完了衣服等了你半天也不见你回来，以为你出去了。不知你是不是也没用早饭呢？正好就一起吧，你看如何？”
说着就干净爽利地分了一张葱油饼匆匆上前递与他。
她笑眼生辉，十分柔和，似春风拂面。
一刹凝眸，红眸眼望着她径直把半块饼递到自己面前，叫他鼻息倏忽间便闻到了葱油饼那极为上头的味道，一瞬蹙紧了眉头，并不上前去接那块葱油饼。
无恨疑惑，小心敛了笑容，“可是觉得不够？”
眼前人并未言语，只是眉头又再紧锁了一重。
看来还真的不够，想来是自己刚承了他的恩，却被当面撞破自己吃独食，故而他才心生不悦。
见状，无恨愈发确定必是如此，且他撞见自己悄悄独食，眼下想吃又不好明说，毕竟他一个大男人也是要面子的，这种心情她也理解，于是为表诚意，便又将自己的那块再掰了一半，再度小心翼翼递到他跟前。
“怎么样？现在够了吗？”
心下却道，这下他总归该满意了吧？
空中的葱油香味愈发浓郁，原本就不够自己吃的两个饼眼下已经分了一个半给他，她已是暗自泪流。
却见那双幽深的红眸嗅着那更为浓郁的葱油香味不仅不接，竟两眼翻白，叫她不由得微蹙了眉头更加疑惑，好家伙，这大半的饼都分与他了，怎地还嫌不够？
望着红眸原本容颜俊逸此刻却两眼翻白的模样，无恨便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又再摇了摇头，也罢，看在他昨夜救自己一命的份上便随了他罢。
只伸手一挥，壮士断腕一般决绝，径直把自己惟余的半块索性都给了他，一本正经道：“罢了罢了！这一整个都给你，拿去拿去！”
一把便塞到了他怀中。
“说实话不是我小气，是我这人本来也比较能吃，此番带的葱油饼又怕你嫌弃，其实我这一路带的干粮都不多，走到这儿统共就剩这两张饼。今朝都吃光了，下顿便没了，本想多吃一顿的，看你好心救我，便给你吧！”
无恨又不咸不淡地添了两句，一股浓烈的葱油香味袭来，红眸瞪眼瞧着那张几乎杵在自己脸上的葱油饼，不觉间深吸一口气后几欲昏死过去，人也跟着往后退了一大步。
“怎地？还不够？”
无恨见他还是不满，未料想他胃口这么大，看着自己手里掰开的葱油饼碎了不少甚是心疼，可好歹人家很可能救了自己性命，拿两张葱油饼换自己一命也是不亏。
一阵深呼吸后，便心头滴着血地索性头一撇，将自己惟余的半块推到他面前，带了哭腔道：“你可不能再不够了，我就这么多了，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咱们这顿吃完了，下顿可就真没有了！你既救了我，总不能把我饿死吧？”
她撇着头自然是委屈极了，吞了吞口水，吸溜了发酸的鼻子，心中酸楚何人能懂？
而那双幽深的红眸却狠狠剜了她一眼。
“饿死我算了，方才不显我小气，真是作孽啊！”
她未曾瞧见他狠剜她，又兀自小声嘀咕了两句，想到红眸要在自己眼前吃独食，自己还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
无恨心里五味杂陈，嗟叹连连，忽然觉得自己遇见他真是一段孽缘。
她既已退让到了这个地步，红眸终于有了反应，却是猛地将她一把推开，用极为嫌恶的眼神
扫了葱油饼一眼，塞回她手里，转身拂袖便上了榻去。
“诶你这是作甚！我好心分给你，你不要便罢了，何以这样对我？”
无恨惊诧，“瞧你这样子，难道你并不想吃这饼？”
那人冷冷哼了一声，一刹神思清明，她方才从他适才非是嫌弃不够而是嫌恶的眼神中回过神，榻上的人没有答话，那难看的脸色便已经将一切挑明。
无恨心觉此番好心白白扑空，便也不悦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一面赶紧把饼往嘴里喂。
红眸背靠石壁侧身半坐在卧榻上执书静阅，并不理会她，一只腿自然垂下，一只腿屈躬踏在卧榻边上，姿态很是潇洒不拘，一旁的烛台烛光通明，映得他这般模样倒也安然。
“当真不要？不要，我可就吃了！”
无恨静静瞧着他的模样，既啰嗦却也周到地再多问他两句，一边赶紧将两张葱油饼各咬了一口，心中却道这可真是个怪人，虽是救了她，然对人又爱答不理，孤绝清冷的神情好像多说一个字也嫌多，那幽深眼眸更是神思深藏，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待会儿若是饿了可别怪我，是你自己不要的！”
她边吃边多咕囔了一句，榻上人依旧头也不抬。
说起来这香脆非常的葱油饼可是她上山前在山下柳乔镇上买来的，饼铺字号张记，做饼的张氏小哥手艺纯熟，技艺精湛。
小哥有一套和面揉面的独家功夫，揉出来的面十分筋道，做馅的用料也俱是新鲜，如此做出来的葱油饼香飘十里，面皮极脆，尤其放上一整天也不绵不软。
纵然是无恨自离家以后行过了千万里路，见识过了许多珍馐吃食，但都觉得这家饼铺的葱油饼是她吃过的最好的，眼前人却那般不屑，她浅浅一笑，真是不识货。
不消片刻，两个实在的大饼下肚，困苦了一天一夜，终是美得死也值了。
正当尽兴，却听得榻上人似是一直等着她吃完一般，这才头也不抬地淡淡接过她方才的话：“你这么一说，我倒确实有些饿了，不过我不吃人吃的东西，不若”
话没说完，他似是故意将话敛在嘴边。
无恨一愣，心中旋即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好像中计了
那一句他不吃人吃的东西，是为何意？
只见他信手合上手中书，含着幽幽笑意转过头来盯着她。
无恨微怔回望，嘴里鼓鼓囊囊的最后一点食物尚未下咽，眼见他那般打量的目光分明不怀好意，嘴角那一勾更是意味深长，便不由得警觉道：“不若什么？”
“昨晚我什么样子你也都瞧见了，想必你心中对我究竟是人是鬼也有疑问。我若是说了你可别被吓到，老实告诉你，我这只鬼一向茹毛饮血，不若”
提起昨晚的事他说得很是坦然，半分掩盖的意思都没有，边说眼里竟又泛起幽幽红光，无恨两眼方才骇然，却见他眼神里飘出一股迷离，神色似醉态，上下打量着她，又添了一句。
“不若就把你吃了吧！”
他一字一句说得从容不迫，风轻云淡，话音刚落便惊得无恨一个咯噔，把她吃了？
他果真是野鬼？！
然而还未及她惊惧着分辩些什么，空荡荡的山洞里便闻一个响亮的声音。
“嗝！”
惊魂未定，接着又是一个“嗝！”，两个“嗝！”，三个“嗝！”，四个
一刹的愣然，随即便是一阵放声狂笑，“我不过吓你一吓，没想到你哈哈哈哈哈哈！”
榻上人已经忍不住丢了书册捧腹不已，笑作一团。
“你！嗝！”无恨气急，瞪圆了眼睛，还来不及还口便又是一个嗝自己把自己打断，纵然仔细咽了东西，却还是一个连着一个，而她越是恼羞成怒，榻上人便笑得越是开心。
“你可当真——嗝！”
“你就笑吧，我——嗝！”
“总有你——嗝！”
“笑——嗝！”
“你迟早——嗝！”
“遭——嗝！”
“报应——嗝！”
“呜哈哈哈哈！”
半晌，无恨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全。
红眸坐在榻上抚着肚子已经笑得七荤八素，直不起身，爽朗如风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山洞，好不痛快。
方才他刚因为笑得肚子疼而竭力收敛了笑意，却又被无恨这一个接一个的嗝给笑得前功尽弃，边笑还边道：“我劝你还是别说话了，也不知道这是谁在遭报应！”
话罢，无恨急得满脸通红，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还口，却见他拿捏着局势实在精准。
一瞬有意无意般霎时就敛了笑意，赶在她前面截道：“行了，我这洞府本是清净之地，你吃得我满洞皆是这油闷臭味，污我净地，我便罢了。眼下你也不看看自己一脸残渣像什么样子！熏我洞府，污我眼帘，还不赶紧洗了去！”
他语调一转颇为凌厉，神色又恢复了那般清冷倨傲的模样，只让无恨一愣，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她今日三番两次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当真是隐居山间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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